最近总写不出东西来,而久不写文字的那种“负罪感”也几乎消淡了,没有人催逼,自己也不催逼,有时候真想就这样沉落下去。这就像久困的人,象心纵意的躺倒在床铺上,闭起了眼睛,就再也不要睁开来。然而,时间久了,终于还是会醒来,我们就都是这样,苦于不能一直的沉睡下去。而当这偶一时的醒着的时候,我又想找来找去的找一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我想着,我的心里既不是一团乱麻,也不是虚空,但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很清楚。有时候,也是会有一些“有用”的东西清晰地浮上表面,然而,刚要去抓住它们,甚而至于一面想要把它们串联在一起时,忽的又被不知什么的东西给搅扰一下,那些就全不见了。这时候的我,就像一只丧气的猴子要往水中去捞月亮,手刚一碰到水面,就只余着点点碎影,哪里还有可措手的东西呢,不过剩着自己独坐着空发惆怅罢了。
我先前总愿意自己的心境有一些忧伤,不太浓,也不太淡,以能多给我些“思绪”为度,所以,我情愿就这样孤独下去。我也一直以为,我的性格就是合于这种孤独的,并且,为着心中的那份理想,我也需要这份有时候甚至会让人窒息的孤独。我不知道可还有别的这样的孤独者?或者,他们会不会跟我这样,还希望自己的这份孤独能被一个人知道、甚至懂得?当孤独者希求他的孤独被一个藏在心里人知道并且懂得的时候,他或许是已经有些开始害怕这孤独、至于想着要怎样逃离了。然而我又总有些舍不下这份不太浓也不太淡的忧伤,然而又并没有人知道或者懂得我的孤独,我甚至不知道向谁去诉说我的孤独或者忧伤。或许,我还是只能一个人的去深味,而且去掉倾诉的心思,好像这种寂寞的声音,应该是未必有人愿意倾听的罢。
很难得的星期天的早上,却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先就放着音乐,当然也是那些淡淡忧伤的调子。本来我是想听一听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的,但我的心境又让我选了“爱情转移”,就在昨晚上,一个朋友问我“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开始时不知道,后来才渐渐明白她是遇到了感情上的纠缠。这就使我很有些讶异了,理性灵秀如她者,竟也会沉入于这样的俗套。转而再回想自身,我们到底要的是什么呢?我的心地也是这样起伏不宁,它到底在找寻着什么?它到底需要什么?
洗漱之后,就给猫儿喂食,还是一把小干鱼。当小猫们几乎不再吃奶时起,母猫就不跟它们一起吃了。因为每一次当它要凑近去,小猫就呜呜的叫得很厉害,仿佛遇着了仇敌。我这时就同时看到了母性的伟大与兽性的卑劣,并且很有些不平起来,于是抓起母猫把它按在干鱼的上面,然而它仍然不吃。而且等我一松手,它就夺门而逃了。母猫比小猫大很多,它当然争得过它们,但它就是不肯吃,而且,它也早没了我从外面捡它回来时候的那样活泼了,一点也没有,那时候的它,甚至比现在它的儿女们也顽皮得多。它现在长大了,做了母亲,一切的行为都变得这样的沉稳与“理性”,或许,它的女儿以后做了母亲也会这样。这些可敬可爱的小动物,我又多认识了它们一些了。
一到星期天就吃不下饭,吃点东西又总闹肚子,这已经成了一个积习,一个“星期天综合症”,跟我的另外一个“长途车综合症”差不多。如此,也就先不吃了。随手找了一部电影来看,是《哈利波特与卡班的囚徒》。这是一部颇好的电影,有些东西直直的叩击着人的心灵的深处,有一时,竟然让眼泪涌到了眼眶里。我自己知道,那是一种感动的泪,却也是深沉、久远的委屈的泪。这泪使我有种莫名的冲动:要扑在所爱者的怀里,放声大哭,尽情地诉说这莫大的委屈,同时也得到她的最大的宽慰。但是,她只在我的心里,我终于没有让那泪水溢出眼眶之外。
花了两个小时画一张画像,可惜还是那个水平,总是画不像,就觉得很对不起心里的她。唉,跟她说一声,去海边转转去,看看也拍些照片。
一路上的夹竹桃都茂盛葱茏,叶子墨绿墨绿的,这却使花儿显得有些稀落了,然而偶一段的地处,却也颇有点繁气,红的白的都有,夹在墨绿的叶子中间,煞是好看。沿着大马路走,一溜儿的前后望不断。我就想着找一处开得最繁茂的地处来拍几张照片。一面走,一面在心里评选着,因为总看着前方,总似乎有比眼下要好的花丛,所以我终于没有停住。这样的,一直快到了花树的尽头,一直到我想起来一个寓言。
这寓言的主人公安排得有些奇怪,恰恰是两个最不应该做这里的主人公的人(神)。这个寓言有些长,但它也就这样开头了:
有一天,悟空问佛祖:什么是爱情?佛祖让他穿越一片稻田,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回来,但有个规则:不能走回头路,而且只能摘一次。于是悟空就去了。许久之后,他却空着手回来了。佛祖就问他原委,悟空回说:当我走在田间的时候,曾看到过几株特别大特别灿烂的麦穗,可是,我总想着前面也许会有更大更好的,于是没有摘;但是,我继续走的时候,看到的麦穗,总觉得还不如先前看到的好,所以我最后什么都没有摘到。佛祖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爱情啊。
又一天,悟空问佛祖:什么是婚姻?佛祖让穿越一片树林,去砍一棵最粗最结实的树回来放在屋子里做圣诞树,但有个规则:不能走回头路,而且你只能砍一次。于是悟空去了,许久之后,他带了一棵并不算最高大粗壮却也不算赖的树回来。佛祖问他怎么只砍了这样一棵树回来?悟空回说:当我穿越树林的时候,看到过几棵很好的树,这次,我吸取了上次摘麦穗的教训,看到这棵树已经很好了,我怕不选它,就又会错过了砍树的机会而空手而归,尽管它并不算我碰见的最棒的一棵。这时,佛祖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婚姻了。
还有一次,悟空问佛祖:什么是幸福?佛祖还让他穿越一片田野,去摘一朵最美丽的花,还是那个规则:不能走回头路,而且只能摘一次。悟空于是去了。许久之后,他捧着一朵比较美丽的花回来了。佛祖问他:这就是最美丽的花了?悟空说道:当我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了这多美丽的花,我就摘下了它,并认定了它是最美丽的,而且,当我后来又看见很多美丽的花的时候,我依然坚持着我这朵最美的信念而不动摇。所以我把最美丽的花摘回来了。这时,佛祖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了。
悟空又有一天去问佛祖,什么是外遇?佛祖还是叫他到那树林走一次。要他在途中要取一支最好看的花,可以来回走。两个小时之后,悟空精神抖擞地带回了一支颜色艳丽但稍稍焉掉的花。佛祖问他:这就是最好的花么?悟空回说:我找了两个小时,发觉这是最盛开最美丽的花,但我采下带回来的路上,它就逐渐枯萎下来。这时,佛祖告诉他:这应该就是一般人的外遇罢。
到了最后的一天了,悟空还问佛祖,什么是生活?佛祖还叫他到树林走一次。要在途中要取一支最好看的花,还是可以来回走。悟空满怀激情地走出去,过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回来。佛祖就走进树林里找他,最后发现悟空已在树林里住了下来。佛祖问他:你找着最好看的花了么?悟空指着边上的一朵花,说:这就是最好看的花。佛祖问:为什么不把它带出去呢?悟空回道:我如果把它摘下来,它马上就枯萎。即使我不摘它,它也迟早会枯。所以我就在它还盛开的时候,住在它边上。等它凋谢的时候,再找下一朵。这已经是我找着的第二朵最好看的花。这时,佛祖告诉他:你已经懂得生活的真谛了。
寓言的最后,是这样一段结语:看完这个,你会有怎样的理解呢?或许,最容易错过的是爱情;经历过爱情的无奈之后,对于婚姻的态度就会发生很大的转变,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但未必是最好的;而幸福就是在不断寻找中获得满足;至于外遇么,看起来很美,但会凋零,最终一无所获;生活,就是不断地寻找幸福!
也不知道谁编的寓言,偏偏把这两个最不会成为这里面的主人公的人拿来做了主人公,或许,这也是生活之一端罢。然而,似乎也确有一些的道理在里面。在我快要走完花树带的时候,我想起了这里面的一些道理,突然就似乎若有所悟,于是赶紧刹车,下去抓拍那几乎被我错过的花叶。
夕阳已经到了他的落暮时分,被一些看不见的云遮着,耀出勉强的光辉来,我也就在这时候到了海边。潮水却出乎意料的涨了起来,平静的水面把原先的滩涂盖住,虽则也不过是死气沉沉的灰色,我却觉着得了意外的生机。
沿着海堤一直走,也并没有什么可拍照的东西,任眼所见,全是灰的颜色,这样的境地,再怎样好的相机也拍不出喜欢的景致来。索性就一直走,直走到发红的太阳挨近山尖,我就停下来,拍那红太阳,以及被它映红的云带。
在我最不愿意它下去的时候,它终于还是下去了,我的相机留不住。暮色渐渐的不知从哪里开始起来,四远愈显得无奈的苍茫,幸而接续天光的灯火也陆续亮起来了,在近岸的船上,在不近的桥面上,在来回的车前车后,在远处的楼层的外面。我就又看见了火树银花,就是几年前蛊惑我去寻了小半夜而未得的那些,此时却在着几处,都灿灿烂烂的发着黄白的光辉。我知道,我现在可以遂了几年前的愿心了。
追着它们走,愈到近时,愈看清了它们,原来,不过一些像是炼油厂的建筑,由横竖的大钢管构架,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满布着灼灼的光灯。而且,这时候我也看清,这样的地处多得很,沿着那边海岸一长串的都是。我停了下来,似乎一切没有再去追寻的必要,我把心里藏了几年的梦境也给消灭掉了。
海堤上的过人愈繁起来,似乎多是双对的情侣,说笑打闹的,黑海光灯,一条伸向不知哪里的长桥,以及桥下面被染出的束束红光火影,然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想,我该回去了。
然而我又一次的如几年前一样的找不到了回路,甚至不知道了方向。只不过,那一次是没有找到火树银花的悻悻再找回路,这一次是丢掉了梦境之后失了魂一样的一直奔走。
我急切的找寻回去的路,也相信不久就找得到的,还有个心里的人儿在等着呢。一面走着,一面却又想起那个朋友的话来,“我们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不能代为解答,每个人要自己给出答案的。或许,它跟人生意义、人生价值有关,但跟此时此刻的我无关。在还没有找到回路的路上,我知道我的心需要什么,我所想着的只是心里的那个人,或许,那个朋友问着问题的时候心里也有着这样的一个人罢?!
肖 复
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