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人终于投降了。听到街上报童的叫喊声,阿宝一时懵住了,好一会才透过气来,泪水猛的涌出了眼眶……街头上张贴出蒋委员长一身戎装的画像。九月三日,中国政府的官员到达上海,同行的还有昔日的“闻人”杜月笙。中国军队出现在上海街头的那些天,这座远东的大都市成了欢乐的海洋,无数的市民跟着行进的队伍跑前跑后,握手,拥抱,热情漾溢的笑脸满大街。阿宝没心思干活,一连几天跑到街上看热闹,对军人尤其是军
战局的恶化,使得上海的市面更趋紧张,住店的客人也越来越少,可是主人却频频来信催要房钱,看来他们在大后方的日子也不好过。吴老爹死后,吴妈变得苍老许多,常不出声地望着窗外发呆。她几乎把客栈里的活全都扔给了阿宝,可又处处防着他,阿宝几次发现自己的包袱被翻过,十分生气,却不好说,只有把工钱和客人给的小费藏得更隐秘。他开始想着重新找个工作。徐工程师一次酒后对他说,“你有文化,干嘛不去工厂找个事做?守在这里一
阿宝到陈记客栈三年多了。三个月试工结束后,吴妈跟他谈过工钱的事,管吃管住,每月两元钱。他对行情不了解,应下了,后来才知道工钱低了。就这两元钱吴妈也从来没有痛痛快快给过,总要找理由扣掉几角钱,这半年多干脆就不给了,说房租收不上来,说客栈开销大,不停地唠叨丈夫看病吃药花了多少多少钱。她说的话有真有假,伯爵夫人是连着两个月没有交房租了,她想赶伯爵夫人走,阿宝不愿意,说用欠自已的工钱顶,反正这钱也要不到。
客栈在山东路上,原是一户人家,主人姓陈,所以叫陈记客栈。陈家的老祖宗清朝末年在山西做过几任地方官,有几个钱,民国初跑到上海盖了这么一幢不土不洋的二层楼房。日本人攻占上海前,主人携家小西去重庆,留下两个佣人看房子。这两个佣人是一对老夫妻,男的姓吴,女的随丈夫姓。主人走时丢下的钱没几日就用完了,老吴俩口子只好这边把房子租出去,那边写信向主人报告。主人回信说这样也好,租金请按日子寄到重庆某某地方,以解燃
阿宝在街上游荡了七八天还没有找到活。一开始,他对找什么样的工作有选择,不想再进小饭馆当伙计,也不想进工厂做工,在福来饭馆待了两年,食客当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连花子头也偶尔光顾一回,就是没有工厂做工的。听麻子讲,做工不仅辛苦,而且不自由,进了工厂连撒尿也得守时辰,尤其是日本人开的工厂,出门还要搜身子,阿宝被麻子的话吓着了,可是后来发现想进工厂不容易,得有人做保,还要有良民证,在福来待了两年多,老板
两年的时光过去了,阿宝仍在福来饭馆当学徒,起早贪黑的忙。饭馆的生意越来越差,有一天中午居然没有一个客人来吃饭,老板娘急得团团转。更让她犯愁的是物质的匮乏,日本人大肆掠夺把一切东西都抓在手里,米面糖油就那点配给,全靠私下里弄点东西来维持,否则早就关门大吉了。现在最让老板娘头痛的是宝贝儿子越来越不着调,成天在外面鬼混,有人说他转投到张啸林的门下,而此时啸林已投靠日本人。杜月笙在香港让人传话给老板娘,叫
福来饭馆坐落在四马路的西头,门面不大,店堂里摆着六张桌子,一道门通楼上,还有一道门在柜台旁边,通灶间。老板娘姓温,浦东人,平日里讲话声不高,眼珠子一转透着精明。掌勺的厨子姓王,麻子姓温,都是老板娘的亲戚,进店后阿宝一直没有看见老板,开始不敢问,后来悄悄地问那个叫娟子的女孩子,娟子告诉他,老板死了,听说是打架打死的。阿宝问她老板长得什么样?娟子说她也没见过老板,她是老板死后老板娘从乡下找来的,她的母
经历了那场浩劫之后,阿宝神情恍惚了好些日子,母亲让他去砍些树枝搭草披子,他去山上转悠半天空着手回来。姐姐埋怨说他没用,他回一句:我住寺里,不用搭草披子。母亲拦住女儿,悄悄告诉她们别惹阿宝,这孩子的眼神不对。两个月后,阿宝缓过神来,对母亲说他要离开镇子,出去闯荡。母亲问他想去哪?他说不知道,就想着离开这里。母亲说你一个孩子能去那?老老实实待在妈身边。再说了,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走了,这个家就完了。过
1937年的夏天,日本兵在上海登陆。自淞沪会战打响,每天都有逃难的人,乘船或乘着各种车辆拉家带口,经过小镇成群结队的往西走。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日军烧杀掠夺奸淫妇女各种暴行的传言也一路播撒开来,搅得镇子上人心惶惶,店铺关门,学校停课,镇上的有钱人也忙着把贵重东西装船装车准备逃难。阿宝和高岚一连几天都跑到码头看西去的船只,大大小小的船只载着各色人等,大人们一脸的愁苦,孩子们嬉戏吵闹,哭声骂声使船的吆喝
一九三七年,开春没多久,小镇上的人明显感觉到了时局的紧张,乡邻们聚在一起议论这议论那,人心惶惶。生意萧条,人们象是不再关心穿衣打扮,难得接一单活,价格还压得低低的,石阿三整天唉声叹气,这日子还怎么过啊?阿宝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帮助高岚补习功课,因为高岚要服侍病中的母亲,经常缺课。自从崇恩堂的船被撞沉的那天晚上起,三少奶断断续续病不离身,人也不再出门。请医生抓药都是高岚的事情。因为补课,高岚的婆婆又允
这一年的秋天,阿宝十九岁的大姐出嫁了,嫁给了四十里外一个镇子上开杂货铺的男人。这人比姐姐大十五六岁,有过一个老婆,死了,留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姐姐不愿意,阿宝心里也难受,他知道姐姐喜欢镇子东头剃头铺子里的小师傅,那小伙子为人勤快一团和气,阿宝每次去剪头都不收钱,唯一尴尬的是总有客人让他喊姐夫,被逼不过他还真喊过两次,这边姐夫刚叫出口,那边就起哄,让小师傅买点心给阿宝吃。小师傅脸红红的,掏出几枚铜板
第二天到学堂阿宝没有见到高岚,他感到很失望,心里不停地念叨:她干吗不来啊?上课时老是转过身子瞅一眼高岚的座位,希望出现奇迹。当他再次转过身子朝后看的时候,老师忽然点他的名,让他站起来背诵才教的课文。阿宝吓一跳,懵懵懂懂站起来,两眼眨巴着背不出来,老师走到他的身边,一声吆喝:“把手伸出来!”阿宝哆哆嗦嗦伸出了右手,戒尺落下时忽然又换成了左手,老师没打着,气得眼珠子直翻,喊道:“两只手都给我端平了!”
一连几天阿宝在学堂里总想找机会和高岚说话,可是高岚眼角吊得高高的,不理不睬,弄得阿宝心情沮丧,课堂上老师提问,答非所问,惹得满堂哄笑,手掌心挨板子,真是丢尽了面子。一天午后放学,爹爹让阿宝去高岚家送做好的衣服,阿宝不愿意去,说等姐姐回来让她去。阿爹说两个姐姐和妈妈去别人家帮工,他要赶活,小祖宗你就跑一趟吧。说着将包袱塞到他手里,一再叮嘱,虽然是旧衣改做,但都是上等的料子,大意不得。小镇的地形很有意
阿宝十岁的那年学堂里来了一个新同学,是个女生。老师介绍说,她叫高岚,并把她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当看清那个岚字后,阿宝心里说:干嘛不用小兰花的兰?课间的时候,阿宝想对新同学说,她的名字应该用兰花的兰。可是一看见她的那双眼睛,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新同学的眼睛似笑非笑,像湾里的泉水,波光鳞鳞,清澈而甜美。在人们的闲言碎语中,阿宝知晓高岚原先住在无锡城里,她爸爸是一家大商行的少掌柜,妈妈就是本镇人。原先
一炷香梦乡醉哉石凡因病窝在家里一个多月了,每天早晨两眼一睁,看到的便是天花板,天花板凹凸不平,灰尘或多或少,拼成一幅古古怪怪的图画。阳光从窗外踱了进来,墙角处的蜘蛛网随着光线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明暗闪烁。落寞中石凡想看看蜘蛛是如何捕食的,可是那个又黑又丑的家伙却不给面子,蛰伏在网中央,一动不动。一天夜里石凡梦见网上粘住了一只蛾子,是那种肚皮亮晶晶的大蛾子,刹那间自己变成了蜘蛛,欢呼雀跃,守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