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的是——庙会来了!这天,踩高翘的队伍刚刚过去,蓝川嘴角挂着笑,他推车绕开人群,正打算撇腿蹬车,右眼余光里,忽然感到坡下河床里正有人隐隐向自己招手。他下来重新将自行车锁到电线杆上。踩着不宽的冰面,走到对面那几棵杨树下。“干嘛啊,小偷似的?”蓝川差不多与三姑一般高了,心里上有了优势,不想再以小孩或晚辈的身份出现。“没啥事儿,想叫着你跟三姑一起走走。”“二叔的自行车还在那儿锁着呢。”“管它干啥!放
21这时候,仍然没有收到家里寄来冬衣的蓝川已披上了二叔的一件旧袄,四处绽露棉花的黑帆布袄外罩上面油渍渍地打滑,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晒出一脸铁锈的蓝川,这时坐在骡车的前面,略显老练地将长鞭甩了一个空响,他将大出脑袋一号的狗皮帽子再次向上推了推,对后面的三姑和姑姑嘿嘿一笑说,“今天赶集,看出本少爷的风范了吧?一会儿回去,可别忘了给我爷说,这一天是我赶的车呐!”“得了!”姑姑不屑的一笑说,“不看看你啥都
20立秋后不久,天气已并不再热,早晚间甚至要穿起长袖。蓝四维将做完手术不久的媳妇接回家后,又拿着医院开具的《出院证明》到国营商店买回了两斤鸡蛋。一路盘算着又欠下了单位和个人的债务数额,两腿如灌铅一样沉重,他明显感到,自己刚四十岁出头的身体开始有些吃不住劲儿。这本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了。每家每户都做着常规事情,就连平日吵架最多的两口子,这天晚上都异乎寻常的安静。几只萤火虫在秋夜里追逐。二楼天
千里之外的东海市,那段时间极不平静。特别是蓝川家所在的大四合院里相继发生了三件意外的大事。有一个周日的下午,忽然从院外慌乱地跑进来好多人,好几户人家的门窗乒乒乓乓的被那些人急切地敲打。敲击急切,询问声更急切!这引得所有在家的人都好奇地探头向外张望。虎震妈当时不在家,她是被邻居从别的地方找到后,直接喊到医院去指认尸体的——那天中午,虎震的爸爸站在一块礁石上正试图将一只咬钩的大鱼拉扯上岸,猛然间,那鱼
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蓝川一辈子的可怕意外。秋收会战打响了,蓝川与放秋假的小伙伴们负责往麦场运输稻捆。大人们将新割下的水稻用镰刀往起一拢,成捆后左右一翻,几根略长的稻杆不知什么时候缠绕上去的,立即被墩成一捆。看似柔弱的长稻,结成捆后不但奇重无比,而且处处扎肉。开始时,蓝川一次运一捆,运到田头已经气喘不已,可女孩子们都至少运两捆!这让蓝川很感耻辱,他要了一副扁担,咬牙尝试去挑两捆或四捆……尝试着去推那个
九月初的咸岛郡北部,早晚已有些寒凉。蛐蛐也开始在入夜后喁喁而唱。所有的水洼都凉的下不去了。蓝川临睡前上厕所时,遥遥地看到极远处那片行道树中间,那些往来穿梭的汽车长灯,他忽然从心底生发出一种难受。他知道,那些长灯能把他带回爸妈身边,让他重新见到哥哥蓝河,见到刘静,见到大冈和闫涛——咦?眼下早开学了吧?为什么没人来接我回去呢?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他脑中闪现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他深一脚浅一脚飞快地向
几乎年年泛滥的那条大河,让这个村子的房前屋后以及农田地块之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水洼之间,有蛛网般宽窄不一的河道。蓝四维的父亲蓝北方相继娶过两个媳妇,都早早的过世了,对于这个前妻唯一留下的后代的后代,他并不十分待见。蓝北方并不抬头看蓝川,兀自坐在老屋前那排垫高的小坡上低头搓弄着烟丝,未经烘晒的植物叶子发出一种十分恶心的怪味。蓝川有些上火,三天以来第一次拉出了屎。爷爷让他到厕所自己解决,他当时也没
从蓝四维老家来的一个远房姑姑已在这里住了十几天,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让蓝川妈很是恼火,有一阵儿,她变得敏感多疑且脾气暴躁。盛饭只盛四碗,洗碗时乒乒乓乓摔摔打打碟碗乱跳,见哥俩中的任何一个与那亲戚讲话,立即要求他到其他屋子学习。蓝四维一口一口狂吸着从老家带来的烟丝,嘴角泛起一片水泡。这时期的屋里到处都是那种老家叫作“蛤蟆癞”的呛人烟草味儿,家里的蟑螂好像一下子少了许多,就连总来家里串门的大耗子也
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那一年,绝对是异乎寻常的一年。缠绕黑布的巨幅画像悬挂在各处,广播、厂矿、学校……无数遍播放着哀乐,所有的电影院、俱乐部、饭堂都布置成了灵堂。人们相拥而泣,臂悬黑纱,面现痛苦,相互诉说着悲痛。所有的生产和学习都停止了,一起追悼缅怀刚刚逝世的创立这个国家的伟人。旋风裹挟的大雨早已将小学操场隔出一片又一片泥泞的“汪洋”。同学们相隔半米各自肃立,在第五遍哀乐沉痛响起的时候,已被大雨抽打了
那个年代,离婚和结婚,都是要经过组织同意的。蓝川爸爸十分遵守约定,两次把单位领导请到家里,但蓝川妈以“感到丢脸”或“领导出差”为由,几次都没有请来领导。这让蓝四维十分恼火。不久后,他们达成一个协议:等老大蓝河考完大学,再去办理离婚。一旦知道了爸妈的这个约定,蓝河十分生气。有一阵子,放学一回到家就夹了棋盘去外边与人下棋。蓝河下棋的样子十分狂妄,不仅面露轻蔑将棋子拍的啪啪山响,且不畏惧对方的人数和七嘴
孩子们有一种叫“踢盒子”的游戏。先在地面画一个不大的圈,将一只铁皮罐头盒倒扣在里面。大家猜拳找到一或两个“守盒人”,其他人派出一个脚力大的,将盒子尽可能踢远,众人要趁着“守盒人”飞跑去捡盒子的时间,在约定的范围内将自己藏起来。“守盒人”将盒子拣回并扣入圈内后,要逐一找出大家的藏身地,每喊出人名便将盒子向地面敲击一次,躲着的人即成为“俘虏”,走到盒子附近等其他伙伴来解救。那些还没有被发现的“幸存者”
”蓝川,蓝川,咱小组这礼拜在你家学习,板凳和小桌快搬出来。”刘静敲了敲窗棂,大声向屋里的蓝川说。她身后依次站着闫涛、大冈,那两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仿佛刚被抓获的战俘。“小静,咱不那么严格好不好?”大冈在后面嘟哝,“咱们学一下就课外活动,玩你喜欢的跳猴皮筋儿?”“老师就是让我看着你们!如果那样说,咱就先背课文,再加背一首唐诗,然后再写作业”说完,刘静手脚利索地从门后拉出折叠桌展开,示意所有人找地方
妈妈出差之后,爸爸每晚都喝酒。多数时候的下酒菜是醋拌海带丝。时而,也会就着一条酱咸菜、一根大葱。给蓝川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回见爸爸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只尖辣椒,刚一切开,那辣气立即让人眼睛受不了。蓝四维将切成细条的辣椒依次铺在面前,面现不舍,观赏良久才轻轻挑起一条,小心咬下一小截儿,嘴巴吧嗒许久,才轻嘬一口烈酒,一副幸福无限的样子——世界万般都不能体会的那种美妙感觉。酒中的蓝四维时尔吟诵“弃我去者,昨日
这一天的语文课堂。老师让科代表发作业时,格外留下了一本作业,她美目低垂间,盯着那作业上的文字,忽然嘴角再次浮出笑意,又看了几行,她又一次忍不住,埋下头“扑”地笑出声来,俏丽的双肩笑的不停抖动。学生们不知所以一脸晕菜,想知道老师为啥乐成这样。终于等到老师停住笑,要说什么,看到下面这么多张吃惊的脸,那漂亮的年轻女教师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她笑得更是花枝乱颤。一些学生被这情绪带动下,不知所以,无可无不可
那一年的国庆节大游行,仍是万人空巷热闹无比的场面。蓝川骑在爸爸黑油油的肩头越过无数的人头向主席台望去。他早就了解到,虎震爸爸很快就将出现在主席台上——这是邻居们早就了解到的信息,他想看看心里的大英雄,今天更会如何的威风!回去后他要在别人啧啧的羡慕中,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见闻!那时候的自己注定是要被全院邻居瞩目的,即便自己夸大了一些细节,也不会有人提出疑异,假使有不识相的质疑这种夸张,也会有其他邻居
虎震爸爸是大院里公认的狠角色,邻居都怵他。早晨大伙儿排队上厕所,只要是他爸到了,其他人再憋得慌,都默认让他先上。有一天晚间,蓝河在母亲的扫帚把抽打下还没哭完,撕心裂肺的防空警报便响起来。这预示着新一轮“城区戒严演练”已然完成,人们向街上探头探脑,小心地走出家门。突然间,人声大作,空气震颤,两个不同方向的人群在向对方呐喊奔跑,双方显然早有准备,所有人手里都拿着各种家伙,有的举着斧头和砍刀,有的还是上
自从“824”突袭了“工武卫”司令部,“工武卫”遍插在全市各处的高音喇叭便一复一日地播放哀乐,以纪念其牺牲的战友。一个女声声泪俱下地宣读战斗队的决心书。宣读后面的“决定”时,那锐厉尖啸的高音似乎要刺破天际,令人心惊肉跳,彻夜难眠。这时节,已进入了东海市一年中最干燥的十月下旬。胜利桥南和桥北对桥头掌控权的武装夺取,进入了旷日持久的拉锯——一些明白人终于看出来,这生生不息的“攻守战”,更像一种“肌肉展
5意外的反转在一阵阵整齐有力的革命口号声中,蓝四维老师被小将们四分八扭地踩在纸箱厂大门旁一处高高的空地上。小将中间有几个是到过蓝家的学生,这会儿他们仿佛不认识蓝四维一样,表情上全是切齿的痛恨,将老师反绑成倒十字后让他半蹲半跪着,头上扣一只黑色的高尖纸帽,脸上涂着深浅不一的墨汁,使他看上去像个浅簿的小丑。一张划着蓝四维名字红叉的铁板厚重地垂吊在他脖子下。一个激情四射的女红卫兵高声唱念完口号,跨步上前
一次反击由于有一段拐弯和小土坡,这个居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四合院被分出前后两个部分。前院略大,除了蓝家前后有三户平房,其余都是二层楼。后院全是平房,四个木门旱厕和半露天的粪坑也在后院。各户人家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这里倒夜壶并占据蹲位。一些孩子以为这是一种容易占到的便宜,时常久占茅坑不出来,这让着急上班的大人们十分恼火。后来,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一个“送纸手”的鬼故事——说是有一个肥硕的人掉在厕所里被尿
渔家敖玉皇顶凭吊故人玉皇西山风色异,云阶水榭囿林地,松柏碧草伴君憩,孤墓里,寂寞如是叹心迹。吟哦可叙雁飞北,垂首但说曾伤泣,月夜把樽短松地,且虚怀,虽是相隔也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