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到今,写字是容易得罪人的活儿。已故作家陆文夫先生曾说:做点什么不好,要当作家?但是不写字,又无聊,懒洋洋的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总以为世间的这样跟那样,实在也没什么两样。例如,被子没有叠,后半夜还要放开睡,叠与不叠又有多少区别;香菇蘑菇茶树菇,和着萝卜素鸡三黄鸡,一锅煮,吃在肚里不就天生一个搅拌机?哪需炸闷蒸煮分得细,还可少洗两碟子。单位呢,供应部莪不好多问,机械班莪不便插手,莪一干预,就好比用
可怜,法国大家都德的作品除了作为爱国主义教材的《最后一课》,其余什么都没读过。忽然间灰尘扑扑,在一个清朝末年一般的书店,见了本涂了鸡血似的《短篇小说选》(湖南文艺出版社),莪就叫醒了呛在门边的店主。连夜翻读,篇幅都不长。与其说是小说,毋宁说是散文随笔,个别甚至干脆是新闻特写,大多淡化情节——老早前,一些如阿成的作家们也曾经作过尝试,算不算成功,不得而知——自古小说者,街肆茶馆故事也。中国小说虽然从
南门的文教书店三天两头泛花头——《茨威格小说选》,这白底蓝图封面的宝贝,前天还安然无恙站岗放哨一般立在拱门的右手边,今夜,白漓漓灯光下,整个一长排,变戏法似的都换成了祖国花朵的教辅书,虽然触手可及的“外国文学”招牌还没来得及换。“怎么对这些有兴趣了?”雪纷纷陪莪穿过三里夜色的妻看莪逗留在“初中二年级”柜组前,不解地问。“喔不,他们又反花头了。”莪一边在埋头寻找茨威格,一边说,一路寻到头,竟不知去向
初启蒙时,受着蛊惑,以为天下的文笔,除了鲁迅,别无分店。最早看到的梁实秋的一本小书,是吸着鼻子,穿着短裤,用一簇女贞的树条,河沿上跟一个美女换的(她用它们做插花)。听人说,学校图书馆的金太,想美女做儿媳妇,因此她能拿到各种各样的图书。这女人神秘兮兮,地下党一般塞给我,太阳照着河面,一轮轮渐次翻滚的光亮,晃上她迷离的脸,不能说不漂亮。但莪还不到对美女感兴趣的年纪,将小书夹在牛筋短裤里,登愣愣走了。黄
第一次活生生面对妓女,莪才二十多岁。准丈母娘家的高楼边,黄墙黑瓦葡匐着两间小屋,中间仅隔一条道。道虽不足三米宽,却是全村的要道,四乡八邻进进出出的,都从此经过。每当莪农活不忙,蠢蠢欲动,去看望寄存着的新娘时,也是走这条道。跨过波石桥,穿过桑树地,来到村中心,右边就是莪丈母家,并排着的左边的土场上,常坐着个女人:六十多年纪,虽满脸皱纹,却有种跟一般的乡下老太太畏缩、邋遢、或贫病不同的气韵,笑笑的,极
主啊莪有罪,莪是一只迷途羔羊,在这平安夜来临之际,向你忏悔——主啊莪有罪:好端端的一门亲戚,被莪搅得至今少来往。三十年前,莪的一个山里姐夫,酒足饭饱后,忽然跟我们大谈耶稣。姐夫那时正当壮年,正月半过后的红烧肉能吃半碗,季节里一担李子一担桃子二十里地,疾走着挑来叔丈母伯丈母亲丈母一大家子,平头上也不见多少汗,个性也开朗,总之是个实实在在身强力壮的庄稼人。从这样的一个人嘴里突然嘣出那些神神道道的话,一
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个目的,却忽然发现:现在弄的这些短文,没来由,没目的。很久很久以前——当然那时也很年轻——知道我们这个小城的文学队伍里,有一个叫羊老师的,一边在乡村教书,一边写作。后来,转里八拐请范小青作了个序,将他的乒乓乓乓办喜酒出棺材等文章结集出了本书,让莪日里夜里睡不着,无限羡慕。很久以前,一个夏天,在这个城市的心脏地带,新华书店里,看到羊老师薄薄的小册子圈菜园的篱笆似的一长溜,崭新,灰
落雪的时候,会想起莪的同学黄青。黄青第一次来找莪的时候,莪眼前一亮,仿佛水涨船高,也陡然富贵了。——莪从学校出来后,天涯飘蓬,做过几个行当,都心不在焉,一事无成。莪怀念青青校园,经常梦见自己还在书声琅琅的教室里。“因为”“所以”什么的,别人说莪说话,就像在照着哪本破书念——整个一个书呆子,学生腔,到哪里能混得好?年龄却在一天天长。夏天的时候,跟着村上的张叔李伯驮着被子来到上海滩,在淮海路衬小工,心
莪已有几天没出门?莪也不知道。起先,在弄朋友的初稿《小城名片》。接着在偷自己的懒:将一群争奇斗艳的女同学中的二号大员——这么一个稀世珍宝,只是做了篇日记,而不是迭宕起伏的小说。这一大一小弄完了,就一直在休闲,在孤芳自赏,在刺杀日本人。看着血红的枪膛吐着火舌扫向蜂涌而来的鬼子兵时,大有替莪爷爷报仇血恨的快感……“行了哥们,游戏是没有完的,疯一阵就够了。”这天,莪对自己说,打算投入新的战斗,不是打鬼子
车站的书店永远是这样:天文地理,五花八门,共同的特点是一个字,贵;车站的商店无非也是那样:红头粉面,眼花缭乱,即开即食的袋装食品触手可及,又不免让人心存疑虑——这唐宗宋祖万人触摸的东西能吃吗?就别说那些买回家就大呼上当的花花绿绿的纪念品了……莪将它们一一逛过,看看表,离通向万石的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于是摸摸口袋,向厕所隔壁的吸烟室走去。“叭——”的一声,莪捏着支烟,刚刚走到门口,突如其来,一个人
昨天下午,有个陌生号码忽然打来电话,说是有个快递,放在云柜里。咦——莪没有待收的快递呀。祇有一本《盲音乐家》,还早呢,信息显示要到下个月才能到呢。莫非因为莪在同一店家买过《没有舌头》,卖家熟门熟路,早发了?莪掂念着这本书讯介绍时,故意语焉不详,害得第一次买错的繁体书。没到下班,找个籍口叫小谢送莪回家,在楼下云柜叽叽输入密码,“叭”的一声,薄薄的还真是提前了十来天的柯罗连科的《盲音乐家》——莪好开心
前夜,洛林就打电话来,邀着喝酒。莪知道:他晓得莪这阵心情不好,一同聊聊天,替莪解解闷。唉,人生的长河中,并不是毛阿敏唱的“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现实往往是,三教九流来来往往,哗啦啦貌似过江之鲫,走到后来,可交心的没几个,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几年,生活的变动,职业的原因,身边的人川流不息,犹如乱哄哄观看一场戏,看到最后,踢踢台底下空荡荡只有三人:我、洛林、寒总。人常说:臭味相投。非也。洛
曾几何时,情人走进了人们的生活,来到我们的身边。有的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在小规模的酒席出现;有的无声无息,两情缱绻,两不相欠;有的明目张胆,林中响箭,但和平共处,一分为二,甚至为N,你跳你的广场舞,我吃我的五粮液,逢年过节还花红柳绿定期或不定期开个“拍涕”;有的地雷一般长期埋伏,一旦时机成熟,轰隆隆炸开,法国大革命一般流血如注,然后登堂入室,路易或者斯图亚特或者咿里乌鲁王朝改朝换代,鹊占鸠巢……年
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英国作家哈代的《苔丝》重读一遍。……年少时,对婚姻的五味没有体会,第一次对书中麦子的扑鼻芳香,打谷场上的专注、甜蜜以及蓬蓬勃勃的田间劳动场面久久难忘(估计老哈是很熟悉农村和农活的)——在这以前,莪稚嫩的双肩做不来泥里水里的田间劳作,在一群破衣烂衫的乡亲里,星期天,寒暑假,虽也有莪混工分的同样破破烂烂麻杆一样的身影,但从中却体会不到一点儿乐趣,甚至对这种肩扛手提,移山填海的古拉格群
一老婆说:“……那么,我上班去了呀。”一分钟前,我还在梦里。我梦见一车厢西瓜,停在黄色的路边。路边一条小溪,泉水无声流淌。小溪一侧杂树嗡森,瓢虫在叶子上爬动,知了在树上唱响。我口渴难耐,想偷几个,却奇怪地发现,它们像一个个头颅,似曾相识。其中有个看起来特别亲切,在几片羽状瓜叶的掩映下像害羞的女性。又一个长着长长的柄,丑得揪心,真不想要它,但双手好像不是我的,不听指挥,手忙脚乱往口袋里装。……这时候
不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美女,赏心悦目,心荡神移。但是丑女,常不期然撞见,有的塌皮塌沿,歪瓜裂枣,叫人不忍心看她;有的庞然大物,让人无端缩小;有的出其不意,劈面撞见,吓人一跳……然而,她们往往温厚、善意……与她们相见,不需要打腹稿;与她们相处,不设防。莪在宜兴万石的时候,命运就安排了几回偶遇,让我西伯利亚的心漸近篝火。……首先得找个落脚点,当我们庞大的工程队伍携械带棍轰隆隆开进时,六月的太阳已经红黃,
年轻时就不天天向上,好好学习,与我们的海外阔少花黎胡骚。天时地理,发了财有发言权,年老色衰时,还拥着楞头青,巴咂巴咂一箩李子一箩瓜,回忆花花绿绿潮去潮来的花季,写了本《情人》。幸亏五颜六色我朝已经开放,按在六亿神州尽舜尧的时代,估计全九州也祇有“红都女皇”一人敢欣赏——莪为此书等了好久。果真像和神神秘秘情人约会,大包小包,我怀着新郎打开新娘红盖头的心情,一封封拆开包装,张英李芳黄家嫂子,偏偏不见我
《西游记》里有真假美猴王,《金瓶梅》里有大小两金莲。死于武松刀下的潘金莲妇孺皆知,死在潘金莲手里的宋金莲知名度就相对小些儿,但也决非等闲之辈。宋金莲者,卖棺材宋仁之女儿也。《金瓶梅》第二十二回介绍她出场时,“小金莲两岁,今年二十四岁了。生的黄白净面,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性明敏善机变,会装饰。江龙虎浪,就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看见没?不一般吧。尤其是什么什么的班头,如何如何的领
偶然间,看了部电影《立春》。莪对电影的尴尬,由来已久矣——多年前,全国上下呼隆隆精简政府机构时,莪被分流在居委会。一天,镇政府分给我们一把电影票。那时老婆还新鲜,为讨好她,莪就带回两张,邀了她一同欣赏。谁知是拆寺毁庙,破除封建迷信,劝诫老太太们别烧香拜佛之类的宣传片。莪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婆,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一次,经过大众影剧院时,看到小黑板上:今日放映〈〈红色代言人〉〉,就有点高兴。莪老婆不爱看
如果说,《金瓶梅》里的男人,西门庆可恶,应伯爵可恨,武大郎可怜,花子虚可气,那么陈敬济这鸟人,着实可鄙。这厮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不忠不孝……西门庆火旺时,他泰山压顶,被迫无奈,富农当队长——伪装老实;西门庆咕噜噜一熄火,他的与生俱来的花花公子的本性,立竿见影,暴露无遗。常言道:天作有雨,人作有祸。本来,西门庆暴病身死,这个花梨狐骚庞大的家族,偌大之产业,生活共同体,完全可以该吃时吃该喝时喝继续。西